廈門“密謀”：五大部門與沉默的直銷商們

 [ 蔡一飛 鄒愚 ]? 來源：[ 21世紀經濟報道 ]

　　一場完全封閉的會議。

　　2004年9月10日，廈門悅華酒店。

　　上午9時起，所有通向2層的通道全部被關閉，唯一一條能夠將人們帶到國際會議中心的樓梯上，有三個保安把守，未獲邀請一概不準入內。 
 
　　樓上，備受關注的直銷立法溝通會正在召開，在這次會議上，商務部首次將成文本的中國直銷立法草案公開并征求意見。國家工商總局、國家稅務局、全國人大法工委和公安部各有一到兩名相關負責人應邀參加了這個由商務部組織召開的會議。

　　除此之外，有22家直銷企業被獲準參加，會議甚至做出規定，每個獲準參加會議的企業最多只允許兩名代表參加。據不完全統計，到會的內外直銷企業包括：安利、雅芳、玫琳凱、如新、蘇州康寶萊、中山完美、南方李錦記、仙尼蕾德、上海富迪、歐瑞蓮、北京寶健、天津天獅、福建福龍、武漢瓜拿納、上海日暉、大連珍奧、北京新時代、廣東太陽神、自然美、廣州紫薇星、優莎納等。

　　據公開消息透露，會議由商務部副部長馬秀紅主持，商務部外資司副司長鄧湛主持立法說明，國家工商總局公平交易局主講反金字塔詐騙條例，商務部市場建設司路政閔處長主講推銷員管理辦法。

　　馬秀紅在發言中為直銷立法定下了基調——“內外一致、逐步放開，形成中國特色直銷體系”，這也是直銷立法的立法原則。

　　然而，在這個秘而不宣的會議之后，直銷企業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

　　10日下午，會議結束后不到3個小時，一家跨國直銷巨頭的媒體主管給記者發來短信，“我們今天不會有新聞稿了”。

　　9月13日，記者致電安利、雅芳、玫琳凱、天獅等多家直銷企業，得到的答復無一例外，對于在這個雙休日之前召開的直銷立法溝通會議，“沒有任何表態”。

　　與以往截然不同。

　　有例為證。2004年2月，商務部宣布年內出臺直銷相關法律，商務部和國家工商總局當時正在加緊制定有關直銷業的管理辦法。

　　消息傳出不到24小時，雅芳就公開表示，“積極支持直銷立法，相信政府將開放直銷市場。”

　　而恰好在中國的安利全球副總裁侯力威立即代表安利在北京和上海分別召開記者見面會，給予中國即將直銷立法以高度評價。

　　此次會后，某內資直銷企業一位高層向記者透露，直銷企業這次謹慎的沉默源于會上有關政府部門的態度，“誰對媒體表態，誰就要負責任”。

　　但即便如此，直銷企業沉默的態度依然讓人難以琢磨。于是，這次會議到底透露出怎樣的信息便成為關鍵。

　　草案

　　一位參會的行業律師在會后向本報記者透露了會議討論的主要內容，該律師拒絕透露姓名。

　　其一，直銷與傳銷的區分。

　　直銷企業必須符合以下三個條件：必須采用“店鋪＋銷售人員”的銷售模式；必須投資建設工廠；產品必須價格合理。

　　就價格問題，這次會議上給出了明確的限定，與同一地方同一類型產品比較，直銷企業銷售的產品價格不能高過150％或者200％。

　　其二，直銷立法體系。

　　根據會上傳達的消息，我國的直銷立法體系將主要由三部行政法規組成，包括由商務部負責起草的《直銷企業管理辦法》和《推銷員培訓管理辦法》以及由國家工商總局起草的《反金字塔欺詐條例》，最終將形成完善的直銷立法體系，迎接“12·11”大限。其中《直銷企業管理辦法》長期以來受到行業關注，甚至被稱作直銷立法草案。

　　另據了解，《反金字塔欺詐條例》預計將在12月1日出臺，2005年1月1日實施。

　　從法律的角度來講，此次會議上公開的兩個辦法一個條例都屬于行政法規，并不是由全國人大制定的真正意義上的直銷立法，法律效力并不是最高。因此從嚴格的法律意義上講，其“可變性還是很大的”。

　　其三，直銷企業市場準入條件。

　　外資直銷企業必須具備以下條件：注冊資本1000萬美元，在中國投資建廠，在中國市場銷售的產品必須由企業自己生產，并且進口的產品不能在中國市場直銷；此外，外資直銷企業必須在中國以外的市場有3年以上的直銷經驗，并且獲得國際直銷聯盟的會員資格。

　　對于內資直銷企業的準入要求是：在國內投資建工廠，工廠投資不少于5000萬人民幣；3年內在中國市場的營業額達到5億人民幣。

　　不論內外資，直銷企業產品價格構成都必須合理，該構成必須上報商務部。

　　消息人士說，到會不少內資企業都認為行業進入的門檻太高，目前尚沒有內資企業能達到3年5個億的銷售收入。

　　其四，對直銷企業經營活動的管理。

　　首次得到突破的是保證金制度，本次會議上給出了一個固定額度——2000萬－3000萬人民幣，存保證金入注冊地商務部派駐當地機構設立的專門帳戶，主要用于經銷商投訴等用途。

　　對于銷售的產品，一個基本的條件是“自己生產的有形產品”，主要集中在保健食品和化妝品兩大類，醫療和運動器械也有望成為直銷產品。

　　對于銷售人員的數量，總公司不能超過600人，省一級不能超過400人，市一級不能超過200人，經銷商店鋪不能超過50人。超過這個數字要報當地公安局和工商局審批。

　　此外，直銷企業的銷售人員必須通過商務部和勞動部共同組織的資格考試，每一個銷售人員只能服務于一家公司，公司必須和銷售人員簽訂雇傭合同。律師由此認為，簽署合同可能意味著銷售人員將有底薪。

　　與此同時，限制經銷商跨地區經營，而經銷商的不當經營行為，直銷企業將負有連帶責任。

　　一個最重要的數字是，銷售人員的提成比例總和將不能超過銷售額25％，有特殊情況的也不能超過30％。

　　其四，行政執法部門的職能分工。

　　商務部、國家工商總局、國家稅務局和物價部門可能將攜手對直銷行業進行行政管理。

　　商務部將主要負責直銷企業的審批。企業申請直銷資格將首先向省一級商務部相關機構上報并由其初審，然后上報國家商務部以獲準領取許可證。據了解，不論內資還是外資企業，申請直銷都必須要向商務部提交市場計劃，商務部對此計劃有自由裁量權。

　　此后，移交給國家工商總局，以獲取營業執照。國家工商總局及其下屬工商局將負責對已經獲得直銷資格的企業市場行為進行監管，并維持市場秩序。

　　除此以外，以上兩個部門還將與稅務和物價部門共同負責直銷企業的年檢，進行聯合執法。違反相關規定的直銷企業將處以1萬－3萬元人民幣的處罰。

　　對于一直受到關注的冷凍期，可能參考臺灣省的做法，最高達到30天。對于直銷企業的違法行為，該律師認為可能將延續目前以“非法經營罪”定罪處罰。

　　對于到會的直銷企業來講，市場準入的條件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同時，他們都把自己和金字塔銷售嚴格區分開。據介紹，一個有意思的細節是，當工商總局有關人士談《反金字塔欺詐條例》時，企業代表紛紛起身前往洗手間。

　　平衡

　　此次草案公布，體現了內外一致原則。

　　長期以來，外資直銷企業為中國直銷立法殫精竭慮，奔走游說，甚至數次提供完整的直銷立法藍本，供政府部門參考。

　　一度有消息認為，直銷立法就是外資苦心游說的結果。以全球著名直銷公司安利為主，多次向中國政府提供國際直銷立法樣本。以至于有評論認為，“這簡直是在給中國未來出臺直銷法建立范本”。

　　但是，在此次公開的直銷法規草案里，并沒有出現向外資直銷企業一邊倒的現象。某些長期致力于政府公關的外資企業也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獲得更多的傾斜。

　　就拿安利來講，就目前透露出來的信息看，甚至“對安利有一些沖擊”，包括該律師在內的不少業內人士都有相同的看法。

　　業內人士分析說，雖然會議并沒有就直銷模式究竟是單層還是多層有明確的說法，但是嚴格規定了銷售提成的總比例不超過25％。據此可以看出，立法還是更傾向于單層的銷售模式。

　　安利顯然是多層銷售模式的代表，中國社科院財貿所研究員馮雷此前接受記者采訪時如此認為。

　　據了解，單層次直銷系統比較單純，就是銷售層稱作業層，只有一至二層，連同管理層，以不超過三層次的直銷系統，銷售員從廠家直接進貨，然后直接賣給消費者。此種經營方式多以地區劃分作業，并且設立區域經理來管理。

　　多層次直銷是比較復雜的組織，簡單地說就是銷售層與管理層超過三個層次以上的直銷系統，這種直銷由人際關系鏈來進行直接銷售，是一種聯系緊密的網絡群體，有時候其直銷網非常復雜。此種多層次的作業，沒有地區的劃分，但以直系直銷商為單位來管理。

　　安利公司有關人士則明確告訴記者，安利目前的提成比例是6％－24％，雖然加上銷售人員按8折價格提貨的優惠以后，提成比例看起來達到44％，但實際上“現在并沒有人用全價購買安利產品，都是8折價格購買”。

　　此外，長期以來，在坊間流傳的關于安利產品價格高利潤高的流言，似乎使另一個消息也顯得對安利不利。

　　那就是，與同一地方同一類型產品比較，直銷企業銷售的產品價格不能高過150％或者200％。資料顯示，安利一瓶洗發水的價格大約在50元以上，而同樣容量的寶潔公司洗發水也不過20－30元上下。

　　對此，2004年9月13日下午6時許，安利公司率先給記者發來了新聞稿。安利明確表示，“認同中國政府開放直銷市場的基本立場”，并同時委婉建議，“希望政府在起草直銷法規的過程中，能夠充分參照國際慣例，讓直銷能在中國得到健康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