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特殊的調查報告

　　事實上，2006年6月20日，一部分市民剛剛掀起維權風暴時，衡陽市民政局、工商界、商務局、法制辦等組成聯合工作組，已經對萬福陵園進行過一次徹底核查。

　　“當我們看到調查內容后，感覺很失望，因為我們是被詐騙的，而政府的調查結果，是讓萬福公司免除責任，只是工作人員違規而已。”一位同樣是受害者的張姓員工很無奈的說。

　　核查材料顯示，衡陽市萬福陵園是2001年被市計委批準立項并籌建的，它是由臺灣獨資企業衡陽永晟實業有限公司(2001年成立)承包經營。其中，具體運作的是由該公司出資注冊的衡陽市萬福陵園開發有限公司(于2002年8月經衡陽市工商界批準成立)。

　　根據調查組的意見，他們認為萬福陵園的營銷方式跟傳銷是有本質區別的，界定為投機倒把也是不恰當的，但萬福陵園部分業務員進行虛假宣傳誤導客戶銷售墓地、格位的情況還是客觀存在的。

　　“我們認可他們調查中的一部分。但是，我認為，政府顯然是在偏袒陵園方，因為陵園是他們的項目啊，我們老百姓的權益算什么？”顯然，市民們對于政府的調查結果很不滿意。

　　調查組認為，在銷售過程中出現違規行為是分公司行為所致。但是，記者發現，在萬福陵園公司下設的十三家分公司中，宣傳材料和晉升制度、甚至招工方式均驚人一致。

　　逐漸浮出水面的內幕

　　衡陽市萬福陵園在2002年4月30日被該市政府常務會議研究確定為市重點工程建設項目。而更早的2001年12月，市殯儀管理處就將此項目的建設、開發承包給了衡陽永晟實業有限公司，承包期限為20年。

　　衡陽市民政局一位沒有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說，該項目是為了重新啟動曾經流產的南天靈塔園項目，負責投資的永晟公司為此還承擔了180萬元的退賠費用。

　　由于永晟公司屬臺資企業，外資興辦經營性公墓必須民政部審批，為了盡快繞過民政部啟動項目，衡陽市殯儀管理處于2002年8月9日與永晟公司簽訂了補充協議，由衡陽永晟實業有限公司注冊登記成立內資企業，即衡陽市萬福陵園開發有限公司來開展萬福陵園的建設和經營活動。這樣以來，就不用再到民政部審批，事實上，他們更擔心的是，民政部不會審批這樣的行為。

　　事實上，萬福公司的一個關鍵人物，就是董事長劉孝堅，據介紹，此人很少露面，大部分“員工”或購買者都沒有見過。

　　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卻是：此前在廣州遭遇民政部調查并且叫停的墓地炒作，就是由投資衡陽墓地公司的前身——唐京公司所為，而董事長同為來自臺灣的劉孝堅一人擔當，當時的唐京公司曾經引起政府高層重視，民政部和廣東省民政廳將調查結果上報國務院，而國務院就此專門下文制止。

　　于是為了避人耳目，2002年9月6日，以熊立群(后變更為周思良)和唐伏生作為股東，注冊成立了衡陽市萬福陵園開發有限公司，而實際出資方是衡陽永晟實業有限公司，幕后老板依然是掌舵者劉孝堅。

　　“這就是他們的詬病，當地政府是害怕被上面查，又急于促成項目，背后肯定有交易。”一位維權代表很氣憤的說。

　　衡陽民政局在此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目前尚且還是一個謎團。

　　萬福公司的前身官司

　　劉孝堅，臺灣唐京國際開發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多年來一直從事墓地靈塔位經營，曾被民政部門調查，并被國務院叫停所有業務。

　　此前，備受社會關注的惠陽唐京靈塔園開發有限公司，就是由劉投資設立，94年在工商部門注冊。

　　當時，唐京最初在塔園的開發和構建上委實讓人耳目一新：在沙田鎮350畝山坡上，構筑靈塔安放骨灰，開辟集孝親敬祖與休閑、旅游、觀光、度假為一體的新型園林景觀區。據報道，唐京公司1996年推出的普通型塔位曾創下1個月高達2千萬元人民幣的銷售額。

　　據媒體報道，唐京公司的老板在來大陸之前，也是當地街頭的小混混，窮得叮當當響，“1995年來深圳騙錢的時候，10來個人擠輛破面包，皮鞋上的泥巴也沒擦去，沒幾年，大大小小全開上了奔馳了”。

　　據熟悉內情的人士介紹，唐京當初到惠陽開辦惠陽唐京靈塔園開發有限公司時其實只有很少的注冊資金，“根本不是工商注冊上所說的2500萬元，對靈塔園基本建設根本就沒掏過錢，都是用騙來的錢修建”。

　　據介紹，事發之后，唐京騙局的始作俑者臺商劉孝堅等唐京高層早已離開。

　　1997年5月29日，民政部以民事函(1997)97號文《對跨地域銷售靈塔位處理意見的函》，要求唐京靈塔園停止預售骨灰格位的活動，并妥善處理當事人預買的骨灰格位。隨后，國務院轉發民政部《關于進一步加強公墓管理的意見》。

　　但是，消息傳到惠陽，并沒有形成任何約束。自1997年以后，深圳成為唐京銷售中心，唐京以深圳為跳板走向內地廣闊腹地。據當地媒體報道，唐京公司詐騙的金錢總額估計在40至50億左右。

　　2001年11月9日，惠州中級人民法院將就狀告惠陽唐京靈塔園開發有限公司作出終審判決，這意味著歷經多年以后，司法部門終于對唐京公司影響極為廣泛、欺詐金額極為巨大的唐京系列詐騙案作為認定。

　　盡管，當時社會普遍認為，苦心經營多年的“唐京公司”將在宣判以后走到它生命的末途。另一方面，有分析人士認為，今天看來，劉孝堅和他的團隊早在2001年底時，就已脫離廣東而進軍湖南，試圖東山再起。

　　“類傳銷”的晉級模式

　　“做為投資者，首先要看看你所投資的項目是不是國家禁止的事業，有沒有政府部門批準，有沒有合法經營行為的項目。我們公司是響應國家殯葬改革的號召，有政策支持，與市民政局合作，被列為市政十大重點工程之一，”這是每一位進入公司的“員工”都要聽到的話。

　　甚至，該公司工作人員在培訓員工時，明確提到，“觀福園是目前湖南省唯一符合世界標準的陵園，在進入衡陽市場前，公司已經與民政局協議，二十年內不再批建這樣的陵園。”

　　盡管政府明確規定，無“三證”即火化證明、死亡證明和購買者本人簽署的身后火化同意書，墓地買賣一律無效。但是，長沙天心分公司一直在對內外宣傳，公司對于墓地經營的永久性，并讓客戶交付一次性永久使用管理費。而購買墓地的，均是“活人墓”，在記者調查過程中，沒有發現一個是因為需要而購買的。

　　另一個事實，2002年3月18日，在衡陽市2002年第07號建設工程(用地)規劃審批單上，衡陽市民政局負責人簽署下了名字，并在3月18日得到市規劃局審批，而該公司一直用該文件對員工進行“與民政局合作”的思想灌輸。

　　事實上，公司在銷售過程中，以購買墓地回報豐厚，并只要2年就由公示掛牌交易變現，若遇到特殊情況孩子讀書、生病等，可以隨時按原價更名變現，為此，才使得顧客買下了一個或多個墓位，其中有員工購買金額已達到40萬元。記者發現，在購買者得到的發票上，明且管理費用為“永久性”。據知情人士透露，僅長沙的天心分公司一家就斂財上千萬元。

　　據知情人士透露，在天心分公司，“員工”銷售商品得到一定金額后，可晉升主任、經理、處長，增員人買單作業務后，招募者還能得到一定數量的提成資金，這樣一套嚴格的晉升制度，與傳銷特性基本形似。

　　記者在該公司培訓員工的資料上看到，公司極力宣傳殯葬行業是新興的行業，買賣墓地是一一種新的投資方式.并可以自由買賣轉讓，贈與.宣傳隨著國情步人入老年化，人多地少，這樣給墓位帶來了很大的升值空間。

　　同時，針對“員工”，培訓人員灌輸公司商品的“十大優勢”，

　　一、政策的大力支持.

　　二、大規模的投入.

　　三、成功的經驗.

　　四、全省第一家.

　　五、品牌優勢.

　　六、巨大的市場.

　　七、優越的地理位置.

　　八、商品質高低價值，

　　九、高附加值.

　　十、一流的服務.

　　而且，還具備有“三大價值”

　　一、使用價值.

　　二、社會價值.

　　三、投資價值.

　　據調查，凡是購買墓地的“員工”，一部分為剛畢業的大學生、一部分為40歲左右的失業婦女，其中不乏年老之人，衡陽曾出現過個人購買超過40萬元的墓地，他們只是為了工作和晉級。

　　炒賣墓地活動蔓延

　　據調查，即使已經出現爭議，但是該公司的墓地炒作行為依然在進行，而且除了在湖南，已經開始向東北地區蔓延。

　　11月15日，記者隨同一位曾經在該處工作的員工來到位于長沙的天心分公司暗訪，而今，公司名稱已經變更，但是特殊的銷售活動依然在進行之中。

　　“您的眼光很獨到，看重了買東西應該買原始股，我們的墓地是極具升值潛力的，”剛進門，一位工作人員就不厭其煩的對記者灌輸投資理財的新觀念，她首先介紹了陵園的建設狀況，然后馬上就轉入到投資理財的理念之中。

　　同時，旁邊一位工作人員配合她對記者進行思想灌輸，并且明確表態，可以到他們這聽課，并組織到實地進行參觀。

　　“你放心吧，我的變現渠道很暢通，只要繳納50元手續費，馬上就可以轉讓，不要聽別人亂說，我們公司是臺商獨資的企業，信譽良好，并且與民政局合作，還有八大部門審批……，”一位工作人員說。

　　11月16日下午，記者來到位于衡陽市郊的萬福陵園墓地施工地點，看到工程已經進行了大半，但是陵園里面少有人煙，而實際上的現狀，并沒有在長沙看到的沙盤好。

　　當記者說明來意，并承諾曾經在長沙登記后，一位工作人員表示，一般他們是不歡迎單獨進行參觀的。

　　但在記者的一再要求下，她還是答應了要求，在行進中，她介紹說，公司的整體運作是，在650畝土地上構筑靈塔安放骨灰，開辟集休閑、旅游、觀光、度假為一體的新型園林景觀區，同時，旁邊還建設有高爾夫球場。

　　這位工作人員說，現在墓地銷售火爆，變現、轉讓渠道也很暢通，只需50元手續費，而公司發給的權益政府是終身有效的，并不是別人所說的20年。“現在衡陽市殯儀館也搬到我們墓地附近，可見是有政府支持的。”

　　截至發稿，記者獲悉，萬福公司部分工作人員已經趕赴沈陽等地，在外地組織同類型公司，進行墓地炒作行為。

　　專家觀點：

　　楊根來：基本可以定性為傳銷

　　11月20日，國家民政部管理干部學院副教授楊根來在就衡陽墓地事件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對于公墓傳銷，國務院和民政部早在1998年前后就發文，嚴格規定絕對禁止，而且，經營性公墓絕對不應該是殯葬改革的新方向，所以也毫無投資意義而言，但近年來，有屢禁不止、甚至更為發展的趨勢，應該引起警惕。

　　他說，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由于階段性政策和滿足一定需要，導致中國出現了一批經營性墓地，目前得到正式審批的共有1731個，其中民政系統直接管理1009個。可以肯定是，長期以來，對于墓地管理，民政部門一直在扮演著既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地方民政部門因為利益關系，極易成為公司違規違法經營的保護傘。

　　同時，企業化的營銷模式，尤其是提出投資理財等觀點，包括一些傳銷理念的引入，使得在一段時間內，出現一系列違規違法現象，目前，除了記者調查的湖南地區，在四川等地均存在不同程度的違法行為，更有不少區域，存在民政部門涉及利益分割的事件，這是更為值得擔心之處。

　　楊認為，萬福陵園公司采取的營銷模式已經是“過時騙局”，而且比較低級，基本可以定性為傳銷，而且對分公司存在違規的說法也站不住腳；從另一層面，也體現了殯葬管理方面的制度缺失和監管不到位，現在國內民政系統設立殯葬處室8 60個，再加上部分地方民政體統與企業勾結，最終，損害的是政府和民政部門的形象，吃虧的是老百姓，而違規企業也得不到有效懲處。

　　“殯葬改革，更重要是打破民政系統參與經營的行為，而充分進行行業監管，提供公共服務，”楊根來說，從另一方面，也應該提醒消費者，要通過勞動收入合法所得，一定不要迷信天上掉餡餅的事情。